本帖最后由 矮子 于 2009-12-30 13:19 编辑
鲁迅《自题小像》: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鲁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不禁发问。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是他,“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他。几经沉浮,风雨飘摇。他的小说深深新炙热,他的杂文劲劲独苍凉,如刀似匕首尘舞,浑沌微开破曙看。 读《野草》,体味的是一个压抑、消沉乃至心理阴暗的鲁迅;读《朝花夕拾》,触摸的是一个充满温暖的鲁迅;读《故事新编》,感受到的是一个幽默油滑的鲁迅;读《两地书》,了解的是一个浪漫温柔的鲁迅;而读《中国小说史略》,则闪现的是一个严谨博学的鲁迅。 鲁迅的性格是多重性的,与时代不相宜。他曾说自己是“从旧垒中来”的“破落户子弟”,“几乎读过十三经”;还说“我的思想太黑暗了”,“古人写在书上的可恶思想,我的心里也常有”。他俨然成了暗夜里的过客,在他的画像中,他总是神色严峻地望着前方,仿佛时刻在面对着敌人。 鲁迅是孤独的,在于他的思想能超越时代,即使在他早期还是一个激烈的个性主义者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强烈而独特的个性意识正是鲁迅内心孤独的根源,这一点又为他的鲜明的超时代性而得到强化,何况这种个性意识也贯彻了鲁迅的一生。其时,他曾屡次这样对人说:“敌人是不足俱的,最可怕的是自己营垒里的蛀虫,许多事情都败在他们手里。因此,就有时会感到寂寞。” 在暗夜中踽踽独行,鲁迅的灵魂是不安分的,如《夜颂》中提到“爱夜的人,也不但是孤独者,有闲者,不能战斗者,怕光明者。”他常常选择一个人在深夜里磨笔,抽几口烟,思想就藏于他的浓浓烟雾中了,继而划出一道道另类的“光芒”。“灵魂的深处并不平安,敢于正视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写出”,不知在鲁迅的眼中,凌晨四点钟,看到的海棠花会是未眠的么?鲁迅常鞭笞着当时的黑暗,如在挥舞着一条沉重的钢鞭,像“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野草·题辞》) 正因为鲁迅的笔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投枪,引来了各路“苍蝇”嗡嗡地叫:段祺瑞政府明里暗地追捕他,反动军阀企图谋害他,国民党反动派高压他,他四面敌意,时刻存有生命的危殆。因此,他的生活漂泊不定,常辗转于北平、厦门、广州…… 诗人顾城说过:“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黑暗未能吞鲁迅。 尽管他常说:“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着偏激的声音。”尽管他深深意识到,自己与“黑暗”的复杂错综的纠结和难以摆脱的关联;他时时有“自在暗中”之感。“我眼前总充塞着重迭的黑云,其中有故鬼,新鬼,游魂,牛首阿旁,畜生,化生,大叫唤,无叫唤,使我不堪闻见。” …… 想起三耳先生讲过:“好像看不到希望,很压抑”,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难受写好了,读透了,也就移情了,不难受了,既然生活本身有那些难受在,写出来又有何妨? 鲁迅能从寂寞的痛苦和灵魂的麻醉中,他艰难地挣扎出来,发出“呐喊”,以慰藉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寄希望于“铁屋子”的破毁。他也“并不愿将这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他那年青时候似的正坐着好梦的青年。” 因此,他也不恤于在《呐喊》的几篇文章中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添上一个花环,在《明天》里也不叙单四嫂子竟没有做到看见儿子的梦。 由鲁迅,我想到了—— 韩黎诗:“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打,我的头在流血,但不曾垂下!”华兹华斯诗:“最微小的花朵对于我,能激起非泪水所能表现的深思。” 完整的人生应该兼有这两种至高的境界。鲁迅是达到这种境界的,他能动也能静,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能像廿世纪人一样的复杂,也能像亚当夏娃一样的纯真,一句话,他心里已猛虎在细嗅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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