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hrdong

《圈子圈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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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59:19 | 显示全部楼层
邓汶听廖晓萍在如此麻烦缠身的时候还能这么关心他,心里刚嘀咕了一句“还是老婆好啊”,却看见了坐在床脚处的凯蒂的背影,便支吾道:“我?没有。”

  廖晓萍一听就马上问:“你房间里有人啊?”

  邓汶吓了一跳,心想女人的感觉真是敏锐到了洞察秋毫的地步,忙掩饰着回答:“啊,是宾馆的值班经理,来给我送东西。”

  “哦,那你先和她说吧,我等着。”

  “啊,不用,她刚把东西放下,已经走了。”邓汶说完,发现一向不会说谎的自己,刚才的谎话竟然是脱口而出,不由得惊讶自己的变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他又看了一眼凯蒂,她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正完全沉浸在电视画面中。

  廖晓萍又叹了口气:“烦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北京就那么好?你一点儿都不想回来?”

  邓汶的鼻子又开始酸起来,他也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这边也挺难的。”

  “那就回来呗,起码一家人能在一块儿啊。”

  “不,不能就这么回去,既然来了北京,怎么也得干出点什么再回去。”邓汶这话与其说是给廖晓萍听的,不如说是在咬牙给自己打气。

  廖晓萍不以为然地说:“何苦呢?当初刚来美国的时候那么难,你就是死要面子不肯回国,现在去了北京,你又是死要面子不肯回波士顿,你这不是和自己较劲吗?”

  邓汶心里一阵凄苦,心想自己其实再也干不了多少时间,灰溜溜地回波士顿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但他还是不认输地说:“那当初不是就坚持下来了吗?说明坚持是对的。我起码要再试试看,不能就这么回去,我到时候还要把你们俩都接回来。”邓汶说完,好像看到凯蒂的身子抖动了一下。

  廖晓萍没再说什么,两人商量好每天至少通一次电话,以便邓汶了解女儿的病情发展,便挂上了电话。

  邓汶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凯蒂,正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凯蒂忽然站起来,回头冲邓汶笑着说:“好啦,我也该回去上班了,你休息吧。”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邓汶愣愣地站起来,跟着送到门口,替凯蒂打开门,直到看着凯蒂沿着走廊走远了,他都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邓汶闷闷地回到床头坐下,看见电视上居然是德国之声DW的德语频道,没听说凯蒂还懂德语啊,他明白凯蒂刚才的心思都放在哪里了。

  邓汶正枯坐着,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廖晓萍刚才遗忘了什么所以再次打来,便接起电话,故作轻松地说:“喂,又怎么了?”

  电话那端不是廖晓萍,邓汶听到的是另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喂,我是洪钧。听上去你今天心情不错?”

  邓汶的心情立刻变得不能再坏了,他奇怪洪钧怎么会打宾馆的电话,以前都是打手机的,他马上明白过来,看来洪钧是怕自己看到来电号码就又挂断他的电话,这么想着,邓汶便没有马上挂断,而是冷冷地问:“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上周去澳洲开会了,周末才回来,想问问你最近情况怎么样。”洪钧平静地说。

  “哦,多谢你的关心。你是大忙人,飞来飞去的,就不必操心劳神惦记我这点事了。”邓汶的语气没有丝毫好转。

  “卡彭特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我上次给你出的主意……”

  洪钧还没说完,就被邓汶打断了,邓汶对着话筒嚷道:“你少提你的什么主意,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说完他就把话筒重重地摔在电话机座上。

  洪钧举着电话,任由里面的长音单调地响了半天才放下。虽然邓汶什么情况都没说,但洪钧已经清楚,他所预言的全都不幸言中,他所担心的全都已经发生了。洪钧了解邓汶的秉性,对自己针对ICE各方利益纠葛的分析判断也充满自信,如果事情不是像他分析的那样,或者如果邓汶按照他的建议做了,邓汶现在的情况都应该还好,他会对洪钧表现出一些宽宏大量;而现在邓汶如此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恰恰说明洪钧的分析都是正确的,而邓汶根本没有采纳洪钧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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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5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钧可以想象出邓汶如今的处境,他也知道此时要想与邓汶冰释前嫌、让邓汶听从他的主意去谋求绝处逢生,已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洪钧想了想,觉得他还有机会可以挽救邓汶,同时,也只有他才能挽救邓汶了。

  洪钧独自在书房里呆呆地坐着,菲比静悄悄地从客厅走了进来,凑到洪钧面前看了一眼,笑着说:“哟,鼻子上怎么全是灰啊?”

  洪钧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拂了一下鼻尖,看看手上什么都没有,这才明白菲比是在取笑他,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菲比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着。菲比又说:“你刚才这个电话,可以打一个灯谜,谜底是一种曲艺节目,猜得出来吗?”

  洪钧有心事,懒得动脑子,就直接摇了摇头,菲比自己憋不住笑了:“三句半!你没打过这么短的电话吧?”

  洪钧被她逗笑了,手指用力咯吱了她一下,等菲比叫唤着跳起来,洪钧说:“我夜里得打个电话,估计那倒会是一个很长的电话,你今天回家去住吧。”

  菲比噘着嘴说:“我都跟家里说了今天不回去了。给谁打呀?还非要等到夜里。”

  “美国。”

  “那里是夏时制,现在也可以打了呀。”菲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

  “旧金山。至少得等到零点以后才能打。”

  “咦,你和科克还有总部的conference call不都是安排在大清早吗?”

  洪钧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把菲比搂在了怀里,菲比更下决心不回去了,便说:“你打你的,我睡我的,互不干扰。”

  等菲比睡了,洪钧又到书房打开电脑忙了一会儿,看到钟表的时针和分针已经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就拿起电话,照着电脑上通讯录里的号码拨了一串数字,然后把话筒放到耳边耐心地等着,很快,电话接通了,从里面传出一位女士悦耳的英语:“ICE公司,卡彭特先生办公室。早晨好。我是杰西卡。”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5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钧听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难怪,这个范宇宙,是他成心使坏啊。”按照洪钧和范宇宙商量好的分工,一直由范宇宙负责与柳副总的单线联系,柳副总肯定和他提过女儿的事,范宇宙便满口答应,说他负责机票费用,维西尔承担酒店费用,但范宇宙却故意不通知洪钧,让维西尔措手不及,又赶上小薛这么“一根筋”,此时再怎么向柳副总解释都没用,他女儿在天上坐的是头等舱,在地上挤的是双人房,这真是地地道道的天壤之别,他能不对维西尔咬牙切齿吗?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9月30日这天,洪钧更比以往的季度末格外忙碌,李龙伟上午专程去了普发集团,拜见刚从欧洲回来的柳副总,洪钧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等着劳拉做完季度销售业绩汇总,经他过目之后发往亚太区。这时,有人敲门,洪钧答应一声,李龙伟推门走了进来。

  洪钧立刻笑骂道:“你这个家伙,真会躲清闲,把我累得半死,现在嗓子还哑着呢。”

  李龙伟苦笑一下,坐下说:“我倒还想和你换换呢,我可是去堵枪眼去了。”

  洪钧一听,立刻把仰靠在座椅靠背上的身体挺直了,问道:“哦,怎么啦?普发有问题?”

  “问题大了,柳副总像疯了似的。他昨天刚回来,今天一早就打电话找你,Mary这次反应挺快,她一听对方语气不对就没转给你而是转给我了,我就说你不在,估计柳副总是急着要找个人出气,就把我叫去了,骂了我整整一上午,中午我请他好好吃了一顿饭,还是无济于事,这次小薛算是把柳副总得罪到家了。”

  洪钧心里一沉,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忙问:“怎么回事?柳副总有没有具体说都有什么意见?”

  “你想想,说了一上午加一顿饭的功夫,能不具体吗?他那架势,就是三天三夜都控诉不完似的。”李龙伟运了运气,攒足了精神接着说,“主要的意见就是小薛太抠门儿了,该花的钱不花,弄得考察团怨声载道,搞得柳副总自己不仅没玩好,更觉得是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他死活不相信这是小薛个人的问题,说一定是咱们公司授意小薛这么做的,是咱们不重视他、不尊敬他。在巴黎,他们都想去看红磨坊,说是慕名已久,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结果小薛临时把这个节目取消了,说是没定上座位,后来普发的人从导游嘴里探听出来,票早都预定了,是小薛为了省钱硬给取消的。还有,本来也安排了在巴黎坐船夜游塞纳河的,也被小薛借口天气不好取消了。”

  洪钧的眉头越皱越紧,问道:“不会是小薛钱不够的问题吧?这些大宗节目费用都是由旅行社代付然后再找咱们结算的,而且他丢钱以后也从慕尼黑维西尔拿到钱了呀。”

  李龙伟摇头说:“应该不是钱不够的问题,他带的钱本来就只是给柳副总他们零花用的。这些本来都是芝麻大的事,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小薛没把柳副总女儿的事给安排好。”

  “谁?谁女儿?柳副总的女儿?没听说他女儿也去呀!”洪钧一脸惊讶地追问着。

  “是啊,我也是刚知道。柳副总的女儿不是在英国上学吗?所以柳副总就安排她飞到慕尼黑,父女俩不仅团聚一下,他女儿还跟着考察团把欧洲四国玩了一圈。他要求小薛给他女儿全程安排单人房,可是小薛不肯,说没提前订房,没有空房了,结果他女儿一路上只好和普发的一个女人合住,柳副总气坏了,说是明明打好招呼的,为什么没给他女儿订房?”

  洪钧的注意力立刻从小薛转到柳副总女儿身上,他问:“打好招呼?咱俩怎么都不知道?他女儿的机票是谁出的?”

  “这一点小薛倒是打听出来了,是范宇宙出的,还是头等舱。”

  洪钧听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难怪,这个范宇宙,是他成心使坏啊。”按照洪钧和范宇宙商量好的分工,一直由范宇宙负责与柳副总的单线联系,柳副总肯定和他提过女儿的事,范宇宙便满口答应,说他负责机票费用,维西尔承担酒店费用,但范宇宙却故意不通知洪钧,让维西尔措手不及,又赶上小薛这么“一根筋”,此时再怎么向柳副总解释都没用,他女儿在天上坐的是头等舱,在地上挤的是双人房,这真是地地道道的天壤之别,他能不对维西尔咬牙切齿吗?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龙伟也明白了,他双手一拍说:“对,有道理。范宇宙肯定记恨上次付款的事,你让普发修改合同,直接把款付给咱们,他觉得是你算计他。”

  洪钧不以为然地说:“是他先算计我,我只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利益。”他沉思片刻,又转而说,“我在想,小薛挺敢做主的呀,这些事他都没和你商量一下?”

  李龙伟笑了,说:“没有啊,我刚才问他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用国际漫游的手机打国际长途太贵了,舍不得打。”

  “发e-mail也行啊。”洪钧觉得不可思议。

  “别提了,他根本就没带电脑,说担心路上丢了。”李龙伟这句话说完,他和洪钧互相看着,两人半天都没再说出话来。

  洪钧勉强地笑了一下,他叹口气说:“我对小薛的background知道得比你多,他比咱们的起点低,经历也比咱们苦,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总要精打细算,这个烙印太深了,所以他舍得花力气,但舍不得花钱。他始终没有把客户当作客户,而是不由自主地把他们当作一个个纯粹的人来和自己比。比如对柳副总的女儿,小薛肯定会想,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就可以跑到英国读书?为什么她就必须一个人占一间单人房?而自己只念了中专就得出来打工挣钱,自己一路上都是和导游合住一间房。巴黎红磨坊,一张门票就差不多一千块人民币,用他十天的工资看一个多小时的大腿舞,他觉得不值。他是对自己的定位有问题,还没有进入角色,这是我最担心的。他必须忘了他是薛志诚,他只是维西尔公司的一名sales;他应该清楚他不是作为一名消费者到欧洲旅游的,他是带着任务去工作,是去保证客户满意的。他省下了多少钱?最多两、三万吧?可咱们为普发这个考察团的食、宿、行、游总共花了多少钱?好几十万吧?结果不仅这几十万全打水漂了,造成的负面影响恐怕再花几十万都无法挽回!”

  李龙伟想了想,像下了决心似的说:“Jim,你真的觉得小薛还适合继续干下去吗?”他顿了一下,看到洪钧平静地望着自己,又接着说,“你刚才也提到,他至今没有进入角色,而且他做事的方式好像也和咱们不是一个路子,花钱的时候胆小得要死,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胆子又太大,他好像不具备起码的sense吧?”

  洪钧知道李龙伟说的“sense”有着丰富的含义,的确,小薛缺乏基本的常识,不太懂外企的规矩,他的思维方式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尤其在小薛欧洲之行惹下这么大麻烦之后,凡是坐在洪钧这种位子上的人可能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应该请小薛离开了。但是,做决定的不是冷冰冰的位子,而是位子上的活生生的人,洪钧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还应该再给小薛一次机会,可能就像他自己,正是靠着别人一次次给他机会,他才坐到了今天的位子上。

  洪钧脑子里很乱,嘴里也不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了,而是含混地说了一句:“再看看吧。”

  李龙伟刚要再说什么,忽然有人敲门,一下、两下、三下,洪钧高声说:“请进。”

  门被推开,小薛怯生生地走进来,一见李龙伟也在,忙要转身出去,嘴里说:“你们在开会呐,我等会儿再来。”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2:05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钧冲他招手说:“没关系,你有事就说吧。”

  小薛没有走近洪钧的写字台,而是就在房间正中站下,洪钧看一眼小薛,又看一眼李龙伟,他和李龙伟仿佛是两个判官,刚刚还在谈论着如何决定小薛的“生死”,而此刻近在眼前的小薛却一无所知,洪钧感到一阵悲哀,脸上却努力摆出一副笑容问道:“什么事啊?”

  小薛也是看一眼洪钧,又看一眼李龙伟,最后迟疑地对洪钧说:“是澳格雅那个项目,我去欧洲之前就给他们打过电话,今天上午又打了一次,我想去他们那里一趟,但约了两次都没约成,他们总说忙,没时间,什么时间有空也说不好。您看,我应该怎么办?”

  洪钧注视着小薛,很简单地回了一句:“那就再约第三次。”

  * * *

  10月8号,小薛飞到杭州萧山机场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才到了位于浙江省中部一个小镇上的澳格雅集团总部。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本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四周点缀着一些低矮的丘陵,被分列东西的两条溪流夹在中间,典型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又正好地处交通要冲,浙赣铁路和320国道都在不远处经过。但是,直到镇上出了一位名叫陆明麟的人,直到这位陆明麟有一天开始拉着板车做起了生意,这个小镇的面貌才终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薛走进宽敞气派的大厅,正面墙上是澳格雅的巨大标志,标志下面是接待台,里面背手站着三位身穿蓝色制服、头戴黄色贝雷帽的接待小姐,小薛不由想起了“英姿飒爽”这个词,略带迟疑地走了过去。

  中间的那位“英姿飒爽”很热情,也最具有军人气质,她看了小薛递过去的访客单,问道:“请问您和沈部长约好了吗?”

  小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慌:“约好了,要不然我怎么会从北京大老远跑来?”

  “英姿飒爽”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标准笑容,笔直地把右手向右前方一伸,说:“请您先在来宾休息区等候,我马上为您通报。”

  正如小薛所预料的,等候是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不时有访客走过来坐下,但很快就被从楼上下来的人谈笑风生地接走了,只有小薛始终无人认领,让他朝思暮想的沈部长负责的是澳格雅的企划部,也是澳格雅企业管理软件项目选型的负责人,小薛在北京打的几次电话便都是给这位沈部长,但除了软钉子之外一无所获。

  等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小薛实在忍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作为不速之客一定不会受到热情的接待,但没有想到他根本就不会受到接待,这让他心里开始发慌,总不能落个空手而归的下场吧,他掏出手机,决定豁出去给沈部长打电话。

  就在这时,从电梯间的方向走来一个人,瘦高的个子,细长的脖子,白衬衫扎进棕色长裤里,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分不出哪里是腰部、哪里是胯部,整个人活脱脱是一根麻秆。“麻秆”走到接待台前,和“英姿飒爽”们嘀咕着什么,“英姿飒爽”冲小薛坐着的方向一抬下巴,“麻秆”便向这边走来。

  “麻秆”踱到小薛面前,斜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小薛忙站起来,仍然比“麻秆”矮半头,他刚要伸出手去,“麻秆”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不停地晃荡着。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薛也只好欠身坐下,刚要递上名片并做个自我介绍, “麻秆”却首先开了口,他依旧斜睨着小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就是你要找沈部长?”

  小薛一边躬身用双手呈上名片,一边说:“您好,我姓薛,叫薛志诚,您就叫我小薛吧,我是北京维西尔公司的,今天是头一次来澳格雅拜访。”

  “麻杆”依旧斜靠在沙发上,晃荡着二郎腿,只把右手稍微伸出来一些,接过小薛的名片正反两面翻看几眼,抬起眼皮问道:“‘销售代表’?以前没听说你们维西尔还有这种头衔啊,和‘销售经理’有什么区别?” 说完随手把名片撂在身旁的沙发上。

  小薛笑容可掬地回答:“是这样,‘销售代表’和‘销售经理’、‘客户经理’都属于销售部门,重点负责某些行业或某种产品的叫‘销售经理’,专门负责某个大客户的叫‘客户经理’。”

  “那你们起码应该派个‘客户经理’来我们澳格雅吧?”“麻杆”显然认为澳格雅天经地义地应该属于大客户的范畴。

  “哦,那要在澳格雅真正成为维西尔公司的客户之后,才会有专门的‘客户经理’来负责。处于签约之前的潜在客户阶段,一般是由‘销售经理’或者‘销售代表’来和您联系,我刚加入维西尔公司时间不长,经验还不够,所以是‘销售代表’。”小薛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冷不防又出了一个破绽。

  果然,“麻杆”瞪起眼睛问道:“哟,你们维西尔派个没有经验的‘销售代表’来我们澳格雅是什么意思啊?是对我们不重视吧?想用我们澳格雅来练兵是吧?你上面的经理是谁啊?”

  小薛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忙回答道:“是洪总。”

  “哪个洪总?洪钧?他不是你们维西尔中国区的大老板吗?”

  “麻杆”这一愣神的功夫,给了小薛宝贵的一瞬间,他马上想出了对策,一脸诚恳地说:“是啊。本来像我这样没什么经验的销售代表,是不可能独立负责具体项目的,但是洪总说澳格雅不一样,他说你们选型已经选了一段时间,对软件行业很了解,自身的管理基础又好,选软件、用软件你们都是行家,根本不需要别人再去给你们讲什么,倒是我应该好好向你们多学习一下,所以就派我来了。另外,洪总和我之间本来是隔着好几层的,可是他对澳格雅的项目特别重视,特意要求我直接向他汇报。”

  不知是小薛的吹捧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小薛的话也算自圆其说,“麻杆”没有再穷追猛打,而是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问道:“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呀?”

  小薛试探着问:“我能先问一下吗?请问您是?”

  “哦,我姓陆。”“麻杆”回答得倒挺痛快。

  小薛立刻想到澳格雅的老板陆明麟,不禁脱口而出:“哦,陆先生,那您和陆总是亲戚吗?”

  不料,姓陆的“麻杆”却鄙夷地说道:“天底下姓陆的人成千上万,难道都是他陆明麟的亲戚呀?少见多怪。”

  说着,他从衬衫兜里翻出一张名片,漫不经心地向小薛一晃,说:“我是陆翔,这里的IT主管,是陆明麟专门从上海请我过来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薛忙起身上前,像领受嗟来之食一般双手接过陆翔的名片,满怀崇敬之情地端详着。

  陆翔又问道:“你来有什么事?是为了软件项目吗?”

  小薛忙点头称是,陆翔撇着嘴说:“你们还来呀?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九月份你们都干什么去了?你们不是不打算做我们这个项目了吗?”

  小薛被这一串质问砸懵了,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陆翔已经随手拿起小薛的名片塞进兜里,然后站起来,眯着眼睛对小薛说:“你不要在这里傻等了,沈部长不在公司,他和赖总去上海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薛忙站起来,急切地问:“啊,沈部长不在呀?那……赖总是谁呀?”

  陆翔一脸的不齿,冷笑一声说:“你连赖总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还来做项目?赖总是陆明麟的妻弟,澳格雅堂堂的国舅爷、大内总管,软件选型就是赖总说了算,就你这样瞎子聋子似的还想做成项目?”

  小薛没在意陆翔对他的讽刺挖苦,他内心已经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涨红着脸又问:“那……,他们去上海,是不是和软件项目有关呢?”

  陆翔正转身要走,被小薛这么一问立刻又来了兴趣,似乎亲手把小薛的最后一线希望毁灭掉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快感,他盯着小薛,像是要让小薛一字不落地铭记在心,头一次口齿清晰地说:“你以为你们维西尔不来,别人也不会来的呀?人家ICE早跑来好几趟了,原来你们维西尔的那个Roger也一直在跑来跑去呀。赖总他们去上海做什么?你去问ICE好啦,去问Roger好啦。”说完,就像来时那样晃晃悠悠地走了。

  小薛呆若木鸡地站着,又有了那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他脑子里纷乱如麻,好不容易终于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他想到的竟然是:晚上的住宿费用倒是可以省下来了。

  * * *

  10月9号上午,洪钧、李龙伟和小薛已经把各方面信息编织成了一幅清晰的图画,罗杰现在是代表一家叫洛杰科技的公司,到澳格雅去推的是ICE的软件,而这家洛杰科技就是他自己原先暗中经营的,这肯定又是俞威的得意之作,俞威一贯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既打击了敌人又壮大了自己”,而此次策反罗杰无疑堪称是一石两鸟的经典。

  下午,有人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了两声,洪钧抬头一看,原来是小薛,小薛看到洪钧向他点头示意,便走进来,回身把门紧紧地关上。洪钧有些奇怪,小薛向来是没有关上门谈事的习惯的,他似乎一直认为在公司内部、同事之间没有什么是密不可宣的,今天怎么神秘兮兮的?

  小薛在洪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嗫嚅着说:“嗯——,洪总,您现在有时间吧?我想问一下,嗯——,您说,一个项目到什么时候,就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呢?”

  洪钧微微皱起眉头,问:“你是指澳格雅那个项目?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小薛吞吞吐吐地说:“郝毅他们都说咱们在澳格雅肯定已经没戏了,因为Roger以前一直把澳格雅捂得严严的,和客户高层的关系都抓在Roger一个人手里,估计还没等我见到他们,他们就会和Roger签合同了。嗯——,还有,因为Roger对咱们的情况太了解了,肯定在客户面前说了咱们很多坏话,我要想去扭转客户对咱们的印象,已经很难了。”

  “郝毅他们有什么建议?你是怎么想的?”洪钧尽量耐心地问。

  “嗯——,他们说我应该去找些新项目来做,我也没想好,所以想问问您,像澳格雅这种项目,到什么时候就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洪钧平静地重复着小薛的话:“一个项目到什么时候就彻底没希望了?”他顿了一下,提高嗓门说,“我的回答是:当你自己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

  小薛被洪钧的话震得浑身一哆嗦,声音略带颤抖地问:“您的意思是……?”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3: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要你自己放弃,这个项目就一定没戏了;但换句话说,只要你不放弃,任何项目无论进行到任何阶段都还有机会。”

  洪钧知道这种强心针只有很短的疗效,虽然小薛的斗志可能被暂时激励起来,但遇到困难又会气馁,便接着说:“郝毅他们只看到了事物的一个方面。Roger对咱们的情况很了解,可以在客户面前准确地攻击咱们,但你不要忘了,当初在客户面前说尽维西尔好话的也正是他,这是典型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此反覆无常,他在客户心目中的信用就会大打折扣。其次,ICE的代理不止Roger 的洛杰科技一家,他们首先会齐心合力攻击维西尔,但在觉得维西尔机会不大以后,他们之间就会开始争夺,所以这个项目不见得会很快被洛杰拿到,当他们闹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反而是维西尔的机会,咱们从明处转到暗处,正可以不动声色地做工作,从夺标热门变为冷门黑马,不被其他家当成主要对手,往往不见得是坏事。”

  小薛虽然频频点头,但仍然惴惴地说:“我明白,可是,这么关键、这么复杂的项目,是不是应该派更有经验的sales去做,我跟着打打下手,嗯——,我是担心我做不好。”

  洪钧温和地说:“你听过‘哀兵必胜’这句话吧?我就是要用你这支‘哀兵’来达到‘奇兵’的功效。Roger也罢,ICE的其他家代理也罢,都是一群老油条,而你正好和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你要尽可能保持低姿态,不要吹捧维西尔,也不要攻击ICE,更不必攻击Roger本人,你要让客户看到你的执著和真诚,要让客户认识到你与那帮家伙都不一样。”

  小薛忽然憨憨地笑起来,说:“嗯,那我就盼着‘傻人有傻福’吧。”

  洪钧也笑了,说:“我今天倒是一直在想,你没注意到吗?你昨天去澳格雅,收获很大呀。”

  “您又逗我了,哪有什么收获呀?连沈部长的影子都没见着,等了两个小时,挨了五分钟骂。”

  洪钧扭回头看着小薛,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难道你没意识到?那人陆翔泄露了多有价值的信息呀。我们现在知道了,维西尔处境不利,ICE介入了,Roger成了ICE的代理,项目的决策人是赖总,他和沈部长昨天去了上海。”

  “嗯,倒是不少,可都不是什么好信息。”小薛神色黯然地承认。

  “不,我不这么看,信息本身并无所谓好坏之分,只有准确与错误之分,没有这些准确而及时的信息,我们很难对整个形势有所了解,所以很有价值。”

  “呵呵,您是没听到他是怎么损我的,那家伙光顾了嘴上痛快,傻了吧唧地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小薛想到自己头一天受到的羞辱,咬牙切齿地说。

  “嗯,可能那家伙的确就是没脑子。但也有另一种可能,”洪钧的眼睛移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可能并不傻。”

  * * *

  盈科中心二层有家咖喱风味的餐馆,俞威到时罗杰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俞威一边坐下一边说:“哎呀,不好意思啊,老是你先到。”

  罗杰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你事情多嘛,不像我,就是专门来北京找你的嘛。”他和俞威各自点好饭菜,便主动引入正题,说:“前天的会,澳格雅的赖总都亲自来了,咱们说好了你会出面的,怎么没来上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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