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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圈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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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9 12: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5一部名叫《圈子圈套》的小说甫一面世,旋即登上畅销书排行榜,热销不衰,在职场界掀起一股飓风。众多白领将其奉为现代职场“圣经”、“国内第一部职场励志小说”。作者王强也在一夜之间成名。近日,其新作《圈子圈套2》由长江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近日,其新作《圈子圈套2》由长江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2006年八月十九日下午2:30至4:30长江文艺出版社和智联招聘联袂在王府井六楼多功能活动厅召开首发式,参加首发式的特约嘉宾有长江文艺出版社社长:方平;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张文魁;智联招聘,资深职业顾问:郝建;新浪网人力资源总监:段冬;网通宽带副总裁:吴曼;天极网副总,资深IT观察家:范锋;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环球资讯广播:王博(主持人)及在京各大媒体的记者。届时作者王强将与读者展开面对面交流面    《圈子圈套2》延续了《圈子圈套》第一部的风格,作者以无可比拟的丰富阅历和独特视角,对当下职场展开了真实的描写。洪钧出任维西尔中国区总经理,他和俞威之间的较量又或明或暗地展开来,面对内部的纷争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该如何出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股来自总部的人事变动的暗流汹汹向他袭来,他又将如何应对……俞威依旧在ICE呼风唤雨,锋芒毕露,然而当他发现出任研发中心的负责人竟然和《圈子圈套2》在大旗网刊出部分章节后,引来好评如潮,有网友认为看了此小说有如“跟着主人公一起坐一趟‘职场过山车’。体验了充满惊险和智慧的生存之道”。有网友认为该小说描写的商场和职场“虽然没有硝烟,却比战场更血腥”。甚至还有网友将此小说称为“职场圣经”。     小说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作者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在他看来自己的小说之所以深受读者的喜爱,在于自己浸淫职场的多年的传奇经历和对职场的深刻理解和。作者在清华大学获得工科硕士学位后,出人意料地到联想集团做了一名最底层的销售员,然后先后在SSA中国公司、西门子中国有限公司、Siebel Systems和SAS Institute等多家知名外企工作。短短七年间,从国内企业的一名普通员工飙升到外企在华机构的的最高层,先后担任两家跨国软件巨头在中国区的总经理,堪称职场精英,有着令人称奇的职业生涯。这种离奇的职场经历成就了作者的写作。对很多读者将自己的小说定义为“职场潜规则小说”,作者很是不解,认为《圈子圈套2》归入“职场激励小说”才是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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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职场无疑是近几年兴起的一个时髦词汇,这是因为中国正在向市场化的道路急速前进,职场也就应运而生,成为了众多中国精英的聚集地和选择。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和争斗,职场也不例外,何况职场乃藏龙卧虎之地,更是难得平静。谁不想学几招,在职场中所向披靡,保护自己以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已经成为职场中人孜孜以求的目标。这也不难解释近几年职场书异常火爆的原因了。但绝大部分书,不是将几个寓言故事串联起来,说几个老掉牙的道理;就是门外汉胡绉乱编个阴谋加爱情的职场故事,吊吊普通读者的胃口,职场中人对此却很是不耻。

    《圈子圈套2》则克服了上述缺点,既不造假,也不矫情,唯有一个“真”字。《圈子圈套2》秉承了第一部的风格,继续以职场为表述对象。洪钧出任维西尔中国区总经理,他和俞威之间的较量又或明或暗地展开来,面对内部的纷争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该如何出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股来自总部的人事变动的暗流汹汹向他袭来,他又将如何应对……俞威依旧在ICE呼风唤雨,锋芒毕露,然而当他发现出任研发中心的负责人竟然和洪钧有某种渊源时,他还能笑得起来吗?他将如何面对这一颗“定时炸弹” ……这种“真”首先体现在作者生活经历的真实性,作者王强乃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有着丰富的学识和在SAS、SSA、西门子等外企公司担任高管的传奇经历,这些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职场中人写职场事,就如官场中人写官场事,想不真实都难。

    这种真还体现在作者对职场中人性的准确把握,很难用传统的两分法来定义洪钧、俞威、范宇宙等人,将他们归入好或者是坏。他们中的大多数有光明和人性的一面,但在职场和商场竞争中,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尔虞我诈,人性的恶和阴暗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们的行为可以说是合理,但却不合道德。他们追求光明正大,只是现实的残酷使他们难以高尚。洪钧对信义的遵守却换来了好友俞威的背叛;洪钧和他人订立的攻守联盟,在利益的驱使下,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这也许是职场的悖论和无奈。在这里步步圈套、处处玄机,不是战场却比战场更严酷、诡谲。在职场中,人的所作所为,不再遵循我们在教科书中所学的“正义原则”,转而按照某种潜规则行动,诸如商业贿赂、暗中使绊、抓对手把柄威胁对方等。这些行为虽是阴谋但却大行其道,给读者展示了职场血淋淋的另一面,难怪有许多读者将该书称为“职场胜经”、“职场教科书”。由此〈圈子圈套2〉也便具有了实用性和可操作性的特点,对职场中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手执一本《圈子圈套》,现学现用,纵横职场,只是做人的原则渐行渐远,诚实和善良是不是也像洪钧在落魄颠倒时,在风雨交加中,回眸所见的恋人手中的一把伞一般稀有,那伞那爱情只有在失意时才有点缀的价值…… 风雨过后,职场中的拼打、尔虞我诈又将重新开始。

    和《圈子圈套2》的作者王强的对话:

    1)自《圈子圈套》推出来,已经行销十几万册,这是在没有多少宣传的情况下就取得的业绩,令很多书业人士为之震惊。许多读者称此书为:“职场胜经”,“凡有白领处必有《圈子圈套》。在你看来,《圈子圈套》的成功秘决在哪里。

    王强:如果说《圈子圈套》得到了一些读者的认可,我想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首先,这本书比较真实,贴近他们的生活。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工作者,更谈不上是什么专业作家,我没有把心思花在所谓文学技巧上,只是尽可能真实地记述了我所熟悉的这个时代的一群人的生活。这群人年纪不大,在城市中的商海和职场中挣扎求存,希望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来获得财富与成功,我了解他们,我有这种生活的积淀,因为我就是其中的一分子,我就是圈子中的一员,我既给别人设过圈套,也掉进过别人给我设下的圈套。所以,读者总能在书中找到一些他们自己的影子,读到让他们会心一笑的细节,所以能够产生共鸣。

    其次,这本书比较有用,可能对读者有所帮助。如今的读者对书籍的要求已不仅是纯粹的阅读体验,还要求书籍能对他们面临的一些问题、一些困惑、一些抉择提供帮助。《圈子圈套》和《圈子圈套2》都是描写在城市商业环境下的人们以及他们在职场和商场中的故事,基于我的经验、我的体会和我的思考,我在书里很多地方都写到了职场之道和商场之道,书里的人物遇到的问题和困难都是读者很可能正在面对的,而书中人物的很多应对策略都是读者可以借鉴的,起码可以得到启发。书中的人物如何抓住职业生涯中难得的机会、如何与老板、同事或下级打交道、如何赢得客户的心、如何权衡利弊做出抉择,等等,这些都可能给读者一些切实可行的思路。

    第三,这本书比较好看。商战是和平时期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同样,职场往往也是惊心动魄的。这本书所写的人恰恰是职场中的战士,即不同层次的销售人员,所写的事恰恰是各种销售类型中最错综复杂的大型项目的竞争。人物在职场中的命运一波三折,项目在多方的角力中峰回路转,各种相关的人物活灵活现,情节可以称得上是扣人心弦,所以,有比较强的可读性。

    2)你的经历很令人称奇,在清华大学获得工科硕士学位后,出人意料地到联想集团做了一名最底层的销售员,然后先后在SSA中国公司、西门子中国有限公司、Siebel Systems和SAS Institute等多家知名外企工作。短短七年间,从国内企业的一名普通员工飙升到外企在华机构的的最高层,先后担任两家跨国软件巨头在中国区的总经理,你无疑成为当下职场人成功的典范。你的这种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何影响,这部小说是否就是你的职场自传,你觉得准确吗?

    王强:据说大多数人的第一部作品中都有其自身的影子,因为人们很容易从自身的积淀出发来写他所熟悉的生活。《圈子圈套》和《圈子圈套2》也有这个特点,这两本书的创作素材与我本人的切身经历是有着密切联系的。可能由于以往的职业训练和习惯,我这个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比较强,所以在这些书里的绝大多数人物、企业、事件、项目乃至场所都是有它的真实原型的。可以说,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从底层一直做到外企在华机构最高层的还不多,肯写东西也能写东西的就更少,如果我没有过去十多年的那些经历,我是不会想到要写这些东西的,即使想写也绝对写不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这两本书不是我的职场自传,或者说,书里面的洪钧并不完全是以我本人为原型的。当然,在洪钧的身上肯定或多或少有着我的影子,有一些我的切身经历和体验,也有我的观察,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的价值观乃至人生观。但是,洪钧毕竟是塑造出来的人物,他有多个原型,包括我也包括我曾经遇到的几个人,他是圈子里一些人的缩影,这就难怪有些读者会觉得洪钧有些像他的某个老板或是某个朋友,可以说,如果在现实中真有一个洪钧,那么他其实就生活在大家的身边。

    3)在你看来,职场的本质是什么(请用用一句话概括)。职场中有战无不胜的秘诀吗?

    王强:职场是丰富的、复杂的,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去概括它,其实职场就是一个市场,既然是市场,其本质就是价值的交换。我们每个人用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精力、我们的心智,来换取金钱、认可、尊重还有快乐。

    既然职场也是市场,它就也有规律和规则,就像要在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一样,要想在职场中战无不胜,就首先要了解并力争掌握职场的规律和规则,进而遵循规律和遵守规则,以求达到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换句话说,职场之道是可以去探寻并一路前行的。

    依我看,市场的核心是价值规律,职场的核心也是“价值”二字,我们每个人应该时刻认清自身的价值,不断地积累以提高自身的价值,不懈地力争使自己的价值在职场获得最大限度的体现和认可,这就是职场中的价值本源。

    有读者称你的小说为“职场励志小说”,也有读者认为你的小说揭露了职场潜规则,你认为准确吗?

    王强:我觉得这些说法和理解都没有错。《圈子圈套》和《圈子圈套2》是可以给读者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的,书里面的人物形形色色,有“好”有“坏”,但没有一个不是抱有进取之心的,尽管他们各自看重和追求的东西各有不同,但没有一个醉生梦死、消极厌世的,所有人都在“奔”、都在“争”,而其中的成功者都没有什么先天的优厚条件,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打拼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读者是可以感受到一种激励的,有读者告诉我说《圈子圈套》激励他走出象牙塔,投身职场,还有的被《圈子圈套》激励着从技术、行政等岗位转而开始了销售生涯。

    说到职场潜规则,首先我觉得潜规则不应该是一个贬义词,潜规则也绝不等同于坏东西、不可告人的东西。这里的“潜”字,只是意味着这些规则不是白纸黑字写在国家法律法规或公司规章制度里的,有很多是长期以来大家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的常识。不应该把潜规则妖魔化或者庸俗化,这与所谓厚黑学不是一回事。就像一个学生要想在学校里做到与老师和同学相处融洽、学业上进、心情愉快,只靠遵守一纸学生守则是远远不够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事要比那些条文复杂得多。

    同样,职场中人要学会做人,要想在职场生存和发展,只靠遵守一纸员工守则也是远远不够的,职场之道中有很多智慧、很多经验,没有人用条文明确下来,也没有人大肆宣讲,这就需要我们每个人去体会、去领悟。我在职场的经历不算少,即使谈不上传奇也可谓丰富,这两本书又是专门描写职场的,其中自然揭示了不少职场的潜规则,但我没有搞什么揭弊,更反对鼓吹什么职场厚黑学,只希望从过来人的角度为读者提供一些可以参考的东西,如果读者能从中有所收获,我深感欣慰。

    4)《圈子圈套2》中的主人公洪钧、俞威、范宇宙等人,仿佛都是介于阴阳两级之间的“灰色人”,你很难说他们是高尚或者是卑鄙;他们一会儿可能是天使,一会儿又是魔鬼,但他们确是真实存在的一群。在你看来,这是人性的必然,还是职场扭曲了人的行为。或者说还有第三种解释。

    王强:书中的人物都是来自于真实的生活,我既没有把洪钧蓄意拔高成什么英雄或者圣人,也没有把俞威或范宇宙刻画成什么十恶不赦的恶棍或者人渣,他们都是普通人,内心都有欲念也都有挣扎,都有长处也都有弱点,都有可以吸取之优点也都有让人扼腕叹息之处。人本身就是复杂的,没有简单的好人与恶人;人也是会变化的,没有一成不变的好人与恶人。我不觉得是职场或商场扭曲了他们,反而很可能恰恰是激烈的职场尤其是残酷的商场使他们的人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5)《圈子圈套2》所关注的是外企职场中的人和事,你自己也在外企职场打拼多年,你对中国人在外企职场的前景有何看法?

    王强:在过去的这二十年里,外企在中国的作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国人在外企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方面,外企在中国逐步深入,越来越融入中国的经济与社会;另一方面,中国本土人才自身能力逐步提升,越来越融入外企的体制与文化,在这两个趋势共同作用下,中国人在外企的职业前景越来越广阔,可能担任的岗位会更高、承担的责任会更大,但这只是纵向的绝对比较。同时,中国人对自身在外企的前景预期也越来越高,而期望越高就可能失望越大,所以现实与期望的落差不一定会减小甚至反而可能增大,这就是横向的相对比较。

    比方说,如今在外企的中国人的地位与待遇比十年前好了很多,但是,似乎如今在外企的中国人对自身状况的满意度反而不如十年前,这就是因为他们都在与同时期不在外企的中国人进行横向比较的结果。十年前的外企相对于十年前的国企和民企优越性明显,但现在这种优势在缩小。也就是说,中国人今后在外企的前景要比现在好,但如果不在外企而在国企或民企可能前景也很好,甚至会更好。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俞威的确自从春节前夕输了普发集团的项目就一直郁闷,尤其让他气恼的是,他在普发集团已经决定购买维西尔公司的软件之后好几天才得到这一消息,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连个肯来报丧的人都没有。普发项目尘埃落定,让俞威又可以花心思琢磨一下究竟是谁在关键时刻推了他一把。大厅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侧墙面上的几盏壁灯照射出柔和的黄色光芒,邓汶仿佛感觉自己双眼的瞳孔正随着四周亮度的减弱而放大,他可以依稀辨别出一排排座位上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听众都静了下来,之前一直在耳畔嘈杂的声音也远去了,大厅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是投影仪投射上去的动画,邓汶所在公司的标志像一片叶子在画面中飘舞。

    邓汶站在大厅前部的角落里,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宁静下来,他贴紧身后的墙面,希望微微颤抖的双腿得以放松。邓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向讲台,虽然在昏暗中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但他心里知道这个人是公司的CEO。CEO在讲台上站定,对着台下的听众讲了几句,邓汶什么也没听清,但台下已经响起一片掌声,CEO也转过身朝他站立的方向象征性地拍着巴掌,邓汶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邓汶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领带,服帖而端正地掩在西装的衣襟中间,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脖子下面的领带结,一切正常,他又下意识地用双手抻了抻西装的下摆,这才抬脚走向讲台。邓汶踏着松软的地毯,与从讲台上走回来的CEO打了个照面,却还是没有看清CEO的脸,邓汶正有些诧异,但自己已经走到了讲台前。邓汶把别在腰带上的麦克风开关打开,调整了一下挂在左耳上延伸到嘴边的微型麦克风,朗声向听众们问好:“Good morning!”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沉稳而清晰,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感觉到一丝松弛。

    邓汶熟练地操作着讲台上的笔记本电脑,想把那个还在飘舞的公司标志画面切换成自己讲演用的幻灯片。咦,那个文件呢?!怎么找不到了?!邓汶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好像是掉在肚子里剧烈地跳着,他迅速打开一个个文件目录寻找着,与电脑相连的投影仪也就把他正在浏览的画面投射到了大屏幕上,大厅里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他出了什么问题,台下响起一片“嗡嗡”的声音,这嗡嗡声就像在邓汶的脑子里鸣响。文件没了!讲演做不成了!邓汶抬头看一眼前面黑压压的人影,又扭头向角落里的同事们张望,但是没有人来帮他。忽然,手机铃声大作,声音越来越强,邓汶感觉到手机仿佛是在他的脑后震动,便抬手向脑后抓去,却把左耳上挂着的麦克风打掉了,他心里一急,叫了声“糟糕”,使劲跺了下脚,却跺空了,他浑身颤抖了一下,醒了过来。

    邓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手把枕头掀开,枕头下面一个精巧的旅行闹钟正倔强地欢叫着、震动着。邓汶把闹钟关上,看见液晶正显示着“04:30”,该起床准备动身了。邓汶感觉到自己满身大汗,心还在怦怦地狂跳,他蜷起腿,双手抱住脚踝,把头埋在膝盖中间,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邓汶心中非常气恼,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要么不做梦,要么就做这种无聊的噩梦,很久以前的那些美梦都哪里去了呢?难道是现在平淡而乏味的生活,不仅本身没有任何精彩可言,还把他到梦中去寻觅精彩的本能都剥夺了吗?想到这里,邓汶忽然感到有些冷,他转身坐到床边,开始穿衣服。

    这时,躺在他旁边的廖晓萍忽然咕哝了一声:“嗯,你开Neon吧,我开Cherokee。”说完就又没有任何声响了,连身子都没有挪动一下。

    邓汶也就同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又算是道别,然后站起身,穿好衣服,拉开门走出了卧室。

    邓汶轻轻地推开隔壁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女儿的床前,先看见被女儿蹬到床下的小花被摊在地毯上,而女儿正蜷缩着身子,脸朝下趴在枕头上酣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一只粉色绒布做的Kitty猫被女儿压在肚皮下面,只露出半个圆圆的脑袋。邓汶用手抓住Kitty猫的半个脑袋揪了一下,居然没有揪动,他便用力一拽,Kitty猫被他从女儿的压迫下解放了出来,而女儿也借着外力顺势翻了个身变成侧卧的姿势,呼吸也变得均匀顺畅起来。邓汶把Kitty猫放在女儿枕头旁边,又从地毯上捡起小花被给她盖上。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穿过来,洒在女儿的脸蛋上。邓汶静静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出去。

    邓汶沿着楼梯下来,穿过起居室和餐厅走进厨房,要拿些东西吃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否定了,时间太早,还不到五点钟,根本没有饿的感觉。他便抄起昨晚已经收拾好放在门口的拉杆箱和电脑包,拉开门走进车库。两个车位的车库本来不算小,但当两辆车都趴在里面时还是感觉有些拥挤。邓汶侧着身子走到两辆车的中间,拉开右边的轿车车门把行李放到后座上,轿车的品牌是霓虹(Neon),克莱斯勒公司的,左边的是辆大切诺基牌子的吉普,也是克莱斯勒公司的。邓汶把车库的卷帘门打开,刚要坐进霓虹的驾驶座,一眼瞥见大切诺基的后座上卷成一团的是女儿的外套,他立刻仿佛感觉到外套里还带着女儿的体温,自己也感觉温暖起来,他带着这一息暖意坐进霓虹,点着火,把车倒了出去。

    4月初的波士顿,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时间又是早晨五点钟,外面凉飕飕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路灯和住家门前的廊灯为这片街区带来少许生气,直到汇入了90号州际高速公路上那昼夜川流不息的车河,邓汶才又感觉到了这座都市的活力。他轻车熟路地向波士顿罗根国际机场驶去,并不觉得此行与以往出差有什么不同,殊不知他的人生将由此踏上一段全新的旅程。

    邓汶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着波士顿和拉斯维加斯三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拉斯维加斯才夜里两点多钟,他本应该在酒店的被窝里睡得正香呢。这么一想,邓汶忍不住先骂了一句他的老板,又骂了一句他所供职的公司,再骂了一句他所从事的软件行业,最后骂了一句现在的世道。的确,要不是现在的世道不太平、行业不景气、生意不好做,他所在的公司也不会如此严控各种费用开销,而他的那位犹太老板也不会如此变本加厉地锱铢计较。

    也难怪,4月份的拉斯维加斯,不冷不热,正是最佳的旅游和会展季节,一年一度的世界信息技术产业大展也凑热闹赶在这个时候举行,搞得纵使在酒店林立的拉斯维加斯,房费也因为客房供不应求而一涨再涨。那个犹太人直截了当地向邓汶提出了他那一举两得的“建议”:赶在会展开幕的当天飞过去而不是像惯常那样提前一天飞过去,既可以节省一个晚上的房费,又可以利用早班飞机的票价优惠来节省机票钱,何乐而不为?邓汶刚说当天赶去会不会太紧张太仓促,犹太人的脸上已经露出自信的笑容,显然是有备而来地回应说肯定不会,因为可以赶早上7点25分起飞的America West航空公司的67次航班,直飞拉斯维加斯的航程是六个小时,而波士顿的时间比拉斯维加斯早三个小时,所以正点到达的时间是拉斯维加斯的上午十点半,谁都知道拉斯维加斯璀璨夜晚的魔力,没有人会起大早在上午出来活动,会展也是如此,中午以前绝对不会迎来参观的人潮。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犹太人总结说,“当天早上飞过去,是个聪明的决定。”

    当他听到犹太人说出“聪明”这个词的时候,邓汶便知道自己只有按照犹太人的“建议”照办了,因为犹太人是在按照公司CEO的指示精神办事。CEO最近一再教导他们说要“拼命地赚钱,聪明地花钱”,这让邓汶不得不佩服,人家不说要节省,更没有半点鼓吹“抠门儿”的意思,人家只说花钱要花得聪明。只是,聪明的是此刻睡得正酣的那个犹太人,辛苦的却是此刻开车赶路的邓汶。

    邓汶把车里的收音机打开,随便停在一个正播放摇滚歌曲的频率,他需要一些“动静”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大脑总是被那个犹太人占据。

    一路畅通,邓汶不久就已经看得见灯火通明的罗根机场了,但他没有把车开进机场,而是继续沿路前行,跨过不甚宽阔的切尔西河,又行驶了几分钟,最后把车停到了位于Eastern街的一个停车场里,办完了存车手续,他再拖着行李搭上从停车场到机场的免费穿梭巴士,这才到了罗根机场的B号航站楼。

    公司如今挖空心思地算计,力求“聪明”地花好每一分钱,所以连出差的补助政策都做了大调整。以往出差,各种日常开销都是在一定标准范围内实报实销,现在改成了“包干制”,每人每天六十美元,机票和酒店费用都由公司直接付给一家长期合作的旅行社来代理,而其他一切费用就都包在这每天六十美元里面,花多花少就全看个人是否“聪明”了。离机场一英里以外的停车场,要比机场里哪怕是最便宜的经济型停车区都可以每天节省三美元,邓汶不会不在乎这每天三美元,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他这些年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正是典型的中国人的聪明。他想,中国人的节省,是从自己身上省下来的,所以叫勤俭;而犹太人的节省,是从别人身上省下来的,所以叫吝啬,看来这就是中国式聪明与犹太式聪明所不同之处吧。

    邓汶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很快便在自助终端前面办好了登机手续,然后随着人流缓慢地通过了安检,拖着拉杆箱和电脑包沿着走廊走了一阵才走到自己的登机口。邓汶到得早,登机口附近的几排皮椅上只坐了十几个人,看样子都是商务旅客,没有拖儿带女的。这些乘客大多人手一册地都在看书,只有几个人例外,他们在摆弄着手里的PDA或是笔记本电脑,察看自己的日程或是收发电子邮件,邓汶想了想是否也该把自己的Blackberry掏出来查查有没有新邮件,但还是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便走到离落地窗最近的一排皮椅前,挑了个皮面还算平整的位子坐了下来。

    邓汶把双腿伸直,双脚放在落地窗矮矮的底座上,两臂张开,搭在旁边的皮椅靠背上,懒洋洋地望着窗外,感觉很惬意。才六点多,天还没有大亮,停机坪主要还是靠灯光照明,一辆电瓶车拖着长长的行李车开到停靠在廊桥位置的飞机旁边,无论寒暑都习惯穿短裤的搬运工开始往飞机底部的货舱里装行李,这景象让邓汶感到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这几年在美国飞来飞去,罗根机场快赶上他的半个家了。忽然,邓汶意识到,在罗根机场的几个航站楼中,除了他眼下所在的B楼之外,他对A航站楼以及日后将合二为一的C、D两个小航站楼也都很熟悉,而惟有那个主要用于国际航线的E航站楼他还从来没去过。波士顿,这座他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居然是他这个中国人有生以来住得最久的地方。

    一架刚降落的飞机缓缓停靠在旁边的一个廊桥,稍后一群乘客从登机口鱼贯而出,邓汶仿佛在人群里看到了十多年前初到波士顿时的自己。那是在盛夏8月里的一天,邓汶刚从北京的大学毕业,便到美国读硕士,护照上贴着的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美国签证倒比他刚到手的本科文凭更让他兴奋,邓汶攥着护照,怀里贴身揣着伍千美元,搭乘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到底特律,再转机到了波士顿。一年以后,廖晓萍也来了,两个人“夫妻双双把书念”,念完硕士念博士,念完博士就留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做助手,给导师当“长工”,可是没多久,导师搞不到新项目,没有足够的课题经费,养不起“长工”了,邓汶和廖晓萍便出来找工作,他俩运气不错,邓汶先找到了目前所在的这家公司,如今也算是个骨干和头目了,负责软件开发和测试工程,廖晓萍不久也有了工作,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技术支持,两人苦熬多年总算拿到了美国的绿卡,家中惟一的美国公民是五岁的女儿。

    邓汶一直没回过中国,也没去过美国以外的其他地方,曾经有几次打算去墨西哥或者加拿大旅旅游、度度假,精打细算之后邓汶还是决定暂缓,等先把房子的按揭还清再说吧,反正那些名胜过几年也不会消失,以后再去不迟。可是,就在现在,当邓汶坐在登机口旁的皮椅上,看着窗外跑道上飞机的起降,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就像十多年前他迫不及待地要走出中国一样,现在的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走出美国了。

    登机了,邓汶事先特意选的靠窗的座位,他把头抵在舷窗旁边,闭上眼睛,希望能睡上一会儿,却发现脑子里乱乱的,他在想如果这个航班的目的地不是拉斯维加斯而是北京该有多好。等飞机进入平飞状态之后,机舱里的乘务员开始忙活了,邓汶斜着眼睛看着她们在机舱走道上来回穿梭,心想,为什么美国的空姐都这么老呢?最年轻的也是空嫂,一般是“空婶”甚至还有“空奶”。邓汶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因为他想起来,其实他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见过中国的空姐,他平生头一次坐飞机就是从北京到底特律的那次,见到的就都是美国的空姐,中国空姐年轻漂亮的形象对于他而言只是二维平面的想象而已。

    一位空嫂手里拿一支耳机冲乘客挥动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放着很多支耳机,她沿着走道边走边问:“五美元,有谁需要吗?”邓汶心想,现在航空公司的日子也真不好过啊,以前每个乘客面前的座椅口袋里都放着免费使用的耳机,如今要想一饱耳福还得花五美元才行,邓汶是不会花这种可花可不花的钱的,哪怕只是五美元。

    空嫂、空婶们送了一趟饮料之后,邓汶刚想再试着睡会儿,又有人来打扰了。这次是来送餐食的,当年免费的空中配餐,即使味同嚼蜡,也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在买机票的时候可以选择是否也买航班上的餐食,但既然是公司经手买的机票,这一项自然就省了。一位空嫂捧着一摞彩色的小餐盒,按照座位号分别送到了事先预订的乘客面前,另一位空嫂手里托着一个同样的彩色小餐盒作为样品,又是一路问着:“五美元,有谁需要吗?”邓汶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肚子,感觉尚不空虚,便下决心再忍一阵,因为他相信同样的东西到了八千米的高空一定要比在地面的时候贵一些,还是等到拉斯维加斯下了飞机再说吧。

    邓汶的邻座看来事先定了餐食,因为一个小餐盒被空嫂主动地放到了他面前的小桌板上,邓汶忽然想问一声邻座是在哪家公司高就的,起码那家公司在这五美元上还是相当大方的,但看着那人已经打开小餐盒,取出一包花生吃了起来,他的好奇心只好作罢。邓汶这次下决心闭紧眼睛,与其旁观邻座吃早餐,不如自己努力做个黄粱梦,他在闭眼之前抬手看了眼表,快九点了,拉斯维加斯的时间应该是快六点了,邓汶忽然又想到,北京呢?时差是多少来着?十三个小时?现在应该是晚上,快十点了吧?

    北京的东北角,四环路和五环路之间,机场高速路的西北侧,是一片广大而日渐稠密的住宅区,用“小区”这个词来称呼恐怕太委屈它了,倒是其中一个小区的名字挺适合作为这片区域的总称:望京新城。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琳达租住的房子就在望京,是一幢塔楼里面的一套两居室。琳达大学毕业以后独自北上,在北京已经呆了五年多,凭她以往的积蓄和目前的收入,在北京置办一套不太夸张的房子应该不在话下,但琳达一直租房子住。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因为她在北京始终没有找到一种归属感,她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会离开,可能东进、可能西游也可能南飞。她是否会在北京长期呆下去,以及假若她离开北京又会去哪里,这两个问题都取决于她一直在寻找的一样东西:男人,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的男人。可惜的是琳达至今还没有得到这样东西,她倒是得到了一个结论:原来男人都不是东西。

    在花家地有一所中医针灸骨伤医院,早先有一些韩国人来学针灸,以此为源头,这几年陆续前来此地的韩国人越来越多,成了气候,造出了一片“小汉城”。琳达的几户邻居都是韩国人,房子大多也是租的而有的就干脆买了下来。琳达很喜欢这片韩国化的环境,让她这个“哈韩”族如鱼得水,不用找韩国画报,照着她的几位邻居的样式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韩式包装了。

    墙上的石英钟刚指向十点,俞威便像松开的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开始穿衣服。琳达用胳膊撑起身子,半躺在床上,嘲讽地说:“哟,下班真准时呀,急着赶回家上夜班呀?”

    俞威没有回头看琳达,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扯淡!”

    琳达无可奈何,用手把被子往身上拢了拢,盖得严一些。4月初的北京,暖气在半个多月前就准时停了,房间里干冷干冷的。墙上的壁挂式空调还盖着罩子,房东当初安装的只是供夏天用的单冷机,而琳达也不愿意自己添置什么取暖设备,这套房子里惟一属于她的固定资产就是一台DVD机,是她为了夜以继日看“韩剧”而专门购置的。

    俞威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嘀咕,他真不喜欢琳达住的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停车太困难,走的时候老迷路。说来奇怪,俞威在北京四处开车都没有遇到在望京地区的难题,他已经来了很多次,每次晚上离开的时候都会迷路,总要在望京的街道上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撞,直到最终撞到四环路或五环路上才算找到方向。俞威想来想去,觉得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当然都不是他的原因。首先,北京的街道大多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棋盘路,偏偏望京这一带的街道布局是斜着的,让方向感素来很强的俞威反而不辨方向了;其次,望京这一带的确是新区,几天不来便旧貌换新颜,街道的标示牌既不足够也不醒目,使得俞威不得不怨恨这日新月异的建设速度了;还有,在俞威眼里这些楼宇怎么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上去都似曾相识,但又总是张冠李戴;最后一个可能,就是每晚琳达给他带来的亢奋对他的大脑造成了损伤。俞威暗想,现在是十点,出去后保守地估计又要乱撞半个小时才能找到正路,到家又得将近十一点半了。其实也不算太晚呀,可老婆的脸色就会那么难看,他不想总让老婆摆出那副面孔迎接他。

    俞威对着衣柜上的镜子把头发梳了梳,又转身随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熟练地摸索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子,扭开瓶盖仰着脖子往嘴里倒,一直注视他的琳达便问:“又喝这么多呀?是不是又该给你买了?先是巴西蜂胶,又是深海鱼油,现在是白兰氏鸡精,喝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好吧?”

    俞威把玻璃瓶放回抽屉,嘟囔了一句:“没吃‘伟哥’就不错了。”

    琳达“噗”地笑了出来,说:“你别装了,你要是吃了伟哥,还不把我折腾死。”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瞪起眼睛,提高嗓门说,“哈,你是忙着补一补,赶回去给你老婆交公粮吧?哼!”

    俞威也冲琳达瞪起眼睛,还是回了那两个字:“扯淡!”沉默了片刻,才抑郁地说,“这一段老是睡不好觉,特别爱忘事,烦!”

    琳达立刻把身子撑直些,关切地问:“还是因为普发的case不开心?”

    俞威一听琳达提到“普发”就更觉得烦躁,但他还是忍了忍,没有第三次甩出“扯淡”二字,而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是!”

    俞威的确自从春节前夕输了普发集团的项目就一直郁闷,尤其让他气恼的是,他在普发集团已经决定购买维西尔公司的软件之后好几天才得到这一消息,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连个肯来报丧的人都没有。普发项目尘埃落定,让俞威又可以花心思琢磨一下究竟是谁在关键时刻推了他一把。他确信,那天晚上被抓到派出所蹲了一夜的事情,一定与他输掉普发的项目有直接关系。

    很小的时候俞威就看过《基督山伯爵》那本书,他对那位睿智博学的法利亚长老分析究竟是谁陷害了可怜的邓蒂斯的那一段记忆犹新,他也相信,陷害他的人一定是从他的倒霉之中获得好处的人。这个推理的逻辑简单而清晰,可是推理得出的结论却并不简单,因为俞威忽然发现,有太多的人好像都巴不得他倒霉,有太多的人都能在他倒霉的时候获得好处。

    嫌疑最大的当然非洪钧莫属,他的这位昔日好友、今朝对手,在他出事的第二天就赢得了普发的大合同,而且又娶媳妇儿又过年,既发财又升官,还被提拔为维西尔中国区的总经理了。从动机来分析,洪钧绝对是毋庸置疑的黑手,在具体操作上,洪钧要想掌握俞威的行踪也不是很难的事,他现在的司机小丁不就是洪钧以前的司机吗?当然,如果要是有范宇宙的协助就更加便利了。

    起初俞威有些想不通,如果普发选择了俞威所在的ICE公司的软件,范宇宙旗下的公司也一样会中标成为总承包商啊,他何至于下此狠手呢?慢慢地俞威想明白了,看来是自己给范宇宙报的软件价格不够低,而他从洪钧那里能得到更大的利润,范宇宙帮洪钧击败自己,就可以更快更多地从普发项目中获得利益,还可以凭此作为见面礼,和洪钧建立牢固的合作关系。

    还有,那个小谭也不是省油的灯,洪钧不过是要从俞威手里抢走项目,而小谭没准惦记着俞威的位子呢,这小谭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黑道黄道有些手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此说来此人更危险、更可恶。俞威有些后悔到ICE以后对小谭还是手软了,只是给他安了个闲差挂着,而没有把他搞臭、搞走,俞威不由得叹息:教训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普发的柳副总更不是东西,俞威曾经打了几通电话,好不容易找到他,他都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在饭店里发生的事,哼哼哈哈地只是说没办法,拗不过金总,人家毕竟是一把手嘛,别的却什么也不说了,而那笔汇到英国的钱他女儿一直没有去提取,后来被自动退了回来。俞威的直觉告诉他,柳副总一定知道俞威那天晚上“进去了”。俞威后来打听到,其实在普发第二天的会上,正是这个柳副总首先发言建议选择维西尔公司的软件的。俞威料定柳副总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决定转向了,难怪那晚在饭店楼层的电梯口分手时,柳副总急吼吼地表示完事后不必再碰面了,看来很可能在俞威去了客房之后,柳副总和范宇宙便转身溜之大吉了。

    琳达并不知道那天晚上俞威出的事,自以为是地说:“丢了普发又不是你的责任,是Susan太笨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偏把她当宝贝似的。”

    琳达将普发失利归咎于苏珊,让俞威心里舒服不少,但嘴里还是反驳道:“不把她提成Sales Director,你这Marketing Manager的位子是谁给你腾出来的?”

    “你根本不是为了让她给我腾位子才让她当Sales Director的,是你自己要重用她。”琳达有些愤愤然了。

    “我怎么用人是我的事,你管不着。Susan做销售就是有天赋,而且可靠,我不用她还能用谁?用小谭?他巴不得跟着洪钧跑呢。”

    琳达听到洪钧的名字,脸色立刻不自然了,俞威视而不见地补了几句:“普发的单子输了,不管是谁的原因,都不是什么大事,做项目输赢是常事。自打我从科曼到了ICE,科曼就一直乱着,快半年了,连一个合同都没签,不是也都活得好好的?上个月咱们ICE就又拿了两个单子,杭州那家电力的项目,就是我从科曼带到ICE的,还有深圳那家证券公司,维西尔不也都输了吗?都不是小单子啊。”

    琳达忙跟着说:“就是呀,这两个项目我都发了press release的呀,Peter也发e-mail来夸咱们first quarter做得不错嘛,你就是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说到这儿她又忽地绕回了她那永恒不变的话题,“回去抱着你老婆还睡不好觉?哼!”

    俞威懒得搭理琳达的挑衅,他和琳达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把大部分心思用来想自己的事,他并不担心眼下的业绩,毕竟新财年的第一个季度刚刚过去,完成的销售额还算说得过去,让他心里不踏实的是究竟谁会成为他未来的“邻居”。ICE总部从去年就开始筹划在中国设立一个研发中心,在中国当地做ICE软件产品的翻译、汉化和技术支持,将来还希望借重中国的人力资源拓展这个研发中心的规模和业务范围,支持整个亚洲非英语国家的市场。这个研发中心虽然会设在中国,但不归俞威管辖,甚至连他的老板,ICE主管亚太区业务的副总裁皮特·布兰森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研发中心将主要由ICE总部的研发部门直接管理。

    去年俞威刚到ICE 的时候,皮特向他提过这事,还让他帮忙留意合适的人选,如果知道有谁可以来做研发中心的负责人,不妨推荐给总部。可是最近这一、两个月里,皮特再也不和他提及推荐人选的事了,这让俞威很不舒服,因为俞威知道筹备研发中心的事并没有被搁置,而是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只是俞威被彻底地排除在外了。普发的项目输掉之后,皮特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当听到俞威把败因归结为ICE的现行销售模式不利于调动像范宇宙的泛舟公司这样的合作伙伴的积极性,也就没再说什么。俞威相信自己的位子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虽然普发的失利肯定动摇了皮特对他的信心,也削弱了皮特对他个人的好感,但皮特总不能在赶走洪钧之后又很快地把俞威换掉,否则他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俞威此刻害怕的是被皮特疏远、被边缘化。

    即将设立的研发中心与俞威管辖的ICE中国公司,就像是在一个大屋檐下分灶单过的两兄弟,虽然两家之间没有统属关系,但如果能和睦相处、亲密协作,则对两家必然都大有好处,这也是当初皮特欢迎俞威推荐人选的原因。而如今,显然皮特和总部的老爷们都已经不再关注俞威的意见,他们或者觉得俞威也不见得能推荐多么出色的人来,或者觉得反正早晚有一天俞威要被扫地出门,也就不在意他和新来的邻居是否能过到一起了。

    这么想着,俞威越发觉得时间紧迫,便对着琳达但更像是对他自己说道:“得赶紧啊,我得开始我的大动作了。”

    琳达发现总是很难跟上俞威的思路,因为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只好搭讪着问:“什么大动作呀?”

    俞威一愣神,斜眼看着琳达,说:“我告诉过你的,忘了?还是当时就没听?”

    琳达有些紧张,像是正被老师责问为什么没做作业的孩子,飞快地回想着,好像有了些印象便赶紧说:“你要和Peter谈的事情?”

    “嗯。”

    琳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泛泛地说:“就看Peter是不是支持你,你不搞定他肯定不行。”

    俞威已经穿戴齐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坐到床边盯着琳达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可是大事。”他顿了一下,好像担心周围有人听见,压低声音说,“Peter问我咱俩的事了。”

    琳达一见俞威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自己就跟着紧张,听见最后这句话就更有些不知所措,“啊”了一声,等待俞威接着说。

    俞威说:“Peter今天下午在电话里问的,问我是不是对你比对其他人有更多的好感,我没听懂,他说了好几遍我才终于闹明白是这个意思。我忙说No、No、No,费了半天劲给他解释,我说因为你是我刚提拔的,经常需要我告诉你应该做什么,我也经常鼓励你,另外可能是有人看到你当Marketing Manager不高兴,故意说坏话。也不知道Peter听明白没有,反正我的态度他应该是感觉到了。”

    琳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脑海里浮现出俞威面红耳赤地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英语对着电话表白的样子,心想俞威当时肯定恨自己没长着十张嘴,而且最好是能说英语的嘴,琳达禁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俞威看见琳达在笑,忙阴沉着脸说:“这可不是小事,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可告诉你啊,两条:第一条,Peter或者其他人如果探你的口气,你也必须坚决否认;第二条,以后在公司,或者其它地方,只要是有第三者在场,你和我就得保持距离,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记住了吗?”

    琳达的笑容僵住了,轻声叹了口气说:“嗨,我就是第三者,”又看着俞威的眼睛说,“我和你不是无论在哪都像做贼似的吗?”

    俞威先是躲开了琳达的目光,马上又转回头,眯起眼睛瞄着琳达,脸上露出一丝坏笑。琳达不明所以地愣着,俞威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说得搞定Peter吗?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下次Peter来北京,我就给你们俩安排约会,这样一举两得,Peter肯定不会再怀疑咱俩有什么关系,你还可以搞定他,怎么样?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琳达感觉脑袋有些晕,和俞威在一起她本来就总觉得脑子不够用,现在又添了些恶心,她搞不清俞威只是在开玩笑,还是他真想这么干。琳达推了俞威一把,说:“亏你想得出来,我一想到老外浑身那么多的毛,像猴子,就恶心得不行。”

    俞威正嘿嘿地坏笑着,笑容立刻消失了,咬牙切齿地说:“浑身的毛?一下子就想到这么具体的了,以前和老外好过吧?印象还这么深刻?”

    琳达听着俞威的揶揄,心里倒觉得好受了不少,起码俞威在吃她的醋了,而且是嗅觉如此敏锐地四下找醋来吃,她相信这表明俞威是在乎她的,是喜欢她的,刚才那个要把她送给皮特做诱饵的主意,不过是俞威的恶作剧罢了。琳达心里虽然舒服,嘴上还犟了一句:“去你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A片里那些老外还少啊?”

    “这年头,是吃过猪肉的比见过猪跑的人多,没准你真吃过老外的肉呢。”刚说完,俞威忽然抽了抽鼻子,奇怪地问,“什么味儿啊?”

    琳达先以为俞威关心的仍是老外的肉味,但她很快醒悟过来,撇了撇嘴说:“还不是你身上的烟味。”

    “不是。怎么好像有股土腥味儿?”俞威摇了摇头。

    琳达也和俞威一起抽着鼻子吸气,片刻的安静使两人都听到了阵阵的呼啸声,俞威走到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张望,叫了一声:“完了!又来沙尘暴了!”

    琳达嘟囔着说:“这楼房的窗户密封得太差,明天早晨起来,窗台上肯定都有一层土,连梳妆台上都是一层土,北京真是没法呆了。”

    俞威从窗前走到门口,拿起车钥匙,回头对琳达说:“你别下来了,又是风又是土的,接着睡吧。”

    琳达的身体里立刻涌起一股暖流,她被俞威的这句话感动了,这是她几个月来头一次听俞威说句关心她的话。琳达把被子掀开,伸开双臂,两个眼圈都有些红了,喃喃地对俞威说:“先别走,再抱抱我嘛。”

    俞威有些莫名其妙,他搞不懂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怎么让琳达如此动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磨蹭着走回来,俯下身子,抱了抱琳达。

    琳达使劲地裹紧俞威,好像要把自己嵌到俞威的身体里,她贴着俞威的耳朵柔柔地说:“你疼我,我知道你对我好。”俞威没太在意,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他内心正在发愁,赶上这昏天黑地的沙尘天气,他更会辨不清方向,十一点半肯定是到不了家了。

    当地时间上午十点半,America West航空公司的67次航班正点抵达拉斯维加斯的麦卡伦国际机场。麦卡伦机场恐怕是世界上距离城市中心最近的机场,它就在那条著名的被称为“Strip”的拉斯维加斯大道的南端,机场西面隔街相望的就是卢克索等几家酒店的玻璃幕墙了。

    邓汶眯着眼睛,用手挡着耀眼的阳光,站在了赌城的地面上。他在飞机上一直都没有睡着觉,最多只是闭着眼睛打盹。他觉得奇怪,自己向来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用任何姿式都可以想睡就睡的,这次则不灵了,心里好像就是有种莫名的兴奋。邓汶用手先后摸了摸左右两边的眼皮,哪边的都没有跳,究竟在拉斯维加斯会遇到“财”还是“灾”,只好走着瞧了。他径直快步走出机场,拦了辆出租车,把自己和行李都扔到车子的后座上,直奔会展中心驶去。

    十一点还不到,邓汶已经找到自己公司的展区了,正如聪明的犹太人预计的那样,路上一切顺利,展场人影稀疏,都是各家公司的布展人员在忙活,没有多少参观者,当天早上赶来的确什么也没耽误。邓汶放好行李,先与被他派来提前备展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公司聘请的公关公司和展览公司的人也都先后被引见到他面前逐一握手寒暄。邓汶把印有公司标志和自己名字的标牌挂在脖子上,被引领着在公司不大的展区里走了一圈,他不住地点头,一切准备就绪,各方面都做得很专业,就等下午正式开展了。

    邓汶忽然想起夜里做的那个梦,便立刻走到每台电脑的液晶显示器前面,要手下把电脑将要自动演示的内容都分别播放出来,又确认了悬挂在半空中的大型显示屏也工作正常,才放了心,该在的文件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忙过一阵,心里踏实了,邓汶才感觉到又饿又渴。他看一眼手表,时间还早,便对其他人道了一句失陪,独自走出展场,在外面的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式餐厅前面停住,要了一大杯咖啡,又要了两个甜甜圈,在露天的桌子旁边拉过一把塑料椅子,坐了下来。

    邓汶冲着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浑身舒坦,甜甜圈几口就吃完了,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沫,望着远近不时走过的人出神。邓汶盘算着,从拉斯维加斯凌晨一点半到现在,他已经奔波了十多个小时了,是现在就去紧挨在会展中心北侧的希尔顿酒店办理入住手续,还是等下午会展结束以后再去?他心里默默念叨着,现在去还是下午去?念着念着,他眯着的眼睛越来越细,慢慢闭上了,他总算彻底放松下来,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邓汶忽然感觉到被碰了一下,是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他猛地坐直身子,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线一下子射到他的眼睛上,让他下意识地又闭紧了,他一边转动着脑袋,一边努力地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直到正好把头转到挡在他面前的人投射下来的阴影里,他才终于把眼睛完全睁开。

    邓汶面前站着两个人,离他近一些的看来就是刚才拍他肩膀的,后面的那位看不清,好像没见过,他便聚焦到近处的这张面孔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上是一种气定神闲的笑容,正是这种笑容让邓汶如梦方醒,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地说:“洪钧!?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邓汶又把第二个杯子接满,说:“还行,还没忘本。”

    两人各自端着个杯子,走到窗前坐在沙发上,洪钧说:“我怎么会忘本?是你一毕业就跑了,这么多年也不回国一趟,说说吧,向组织交待一下,这些年打入敌人内部都做什么了。你把博士学位混到手以前的事我差不多知道,最近这三四年就没你消息了。”

    邓汶立刻回击:“你之前在ICE,现在跑到VCL,你这算什么?我是深入敌后,你是在前线直接投降做了汉奸。说说吧,汉奸的日子过得如何?”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揶揄,互不相让地打着嘴仗,倒是也逐渐把这几年的近况都彼此了解了,但是邓汶还是不满意,他说:“你这家伙还是这样,从来都是你问的多,我答的多,我问你什么你都是没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藏着掖着的。”

    “既然从来都是你吃亏,那你现在也就别抱怨了。再说,是你在美国变化大呀,我在国内能折腾出什么大动静呀?还不是老样子。”

    邓汶刚张嘴要反驳,洪钧扬起手冲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把邓汶噎了回去。但是洪钧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邓汶,直到邓汶有些发毛,洪钧才慢悠悠地说:“我先替你总结一下你的现状。你现在是:妻子,一个;孩子,一个;车子……”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邓汶,邓汶伸出两根手指摆了个“V”字型,洪钧接着说:“车子,两部;房子……”他又看着邓汶,邓汶举着的“V”字型旁边的无名指也翘了起来,洪钧惊讶地叫出声来:“三栋房子!你小子够能混的呀!”

    邓汶的脸立刻红了,忙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三层,楼上、楼下、地下室。”

    “谁问你几层了?好,接着总结,房子,三层的一栋;票子,你和廖晓萍都有工作,我估计你是九万左右,廖晓萍大概六万左右,所以你们两口子年薪大概是十五万美元左右,差不多吧?”

    “我的差不多,廖晓萍的是五万多,还不到六万。而且这都是税前的呀,交完税差不多thirty percent都交掉了啊。”

    “那点误差就忽略不计了,再加上各种各样的bonus 和benefit,反正算起来你们一家全年的净收入有一百万人民币吧。妻子、孩子、车子、房子和票子,你这五子登科已经超额完成了吧?”

    邓汶听洪钧这么一番总结,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成就感,他耸了下肩膀,低头抚弄着自己的裤线,尽可能摆出谦虚和内敛的姿态,说:“还凑合吧。”

    过了几秒钟,洪钧默不做声,一直低着头的邓汶有些纳闷,他做好思想准备,洪钧可能正在用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瞪着自己,他琢磨着该怎么把自己的处境说得惨一些,好让洪钧别太郁闷,他抬起头,呆住了,洪钧果然正在盯着他,不过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羡慕或嫉妒,而是充满了惋惜、同情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洪钧凝视着邓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再过二十年,咱俩又碰到了,你肯定还是你现在这样,我都能想象出来你退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次轮到邓汶沉默了,洪钧说的每个字都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如今的邓汶日子过得的确安逸,但在这种安逸背后,就是一种令他越来越害怕的感觉:他已经没有梦想了,他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他绝望、让他窒息、让他疯狂,而他宁可选择疯狂。

    洪钧又说话了,他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可能你周围的人都会觉得你已经混得很不错了,你可能也觉得挺满意,什么都有了,还折腾什么?我倒是觉得,什么都有了,那才正应该折腾呢,现在不趁着心还没死折腾一把,更待何时?”

    邓汶琢磨着洪钧的话,他觉得洪钧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长驱直入,直击自己的痛处,唤起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共鸣。那些五子登科的胜利果实,在别人看来是邓汶二次奋斗的羁绊,而让洪钧说得却成了邓汶“折腾一把”的条件。

    邓汶喝了口凉水,嗓子里还是好像塞着东西,他清了清喉咙说:“有时候我也想,这么混下去,明年和今年一个样,后年和明年一个样,真挺没意思的,一点儿刺激都没有。”

    洪钧笑了,说:“哎,我想起联想的那句广告词儿了:‘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我篡改一下安在你身上,就是‘邓汶失去梦想,日子将会怎样’,呵呵。”

    邓汶也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好像有些僵硬,他现在真怕听到“梦想”这个词。他嗫嚅着说:“不过,一切还是得看机会啊,总不能什么机会都没有,就把所有这些全扔了,硬干、蛮干肯定不行吧?”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在撺掇你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似的。当然要看机会,但如果你自己根本就没想法、没动力,什么机会在你眼里也不是机会了。”

    “那你觉得什么是机会呢?自己开公司?我现在是什么梦都做不出来,想折腾都不知道怎么折腾、往哪儿折腾。”

    “先不要动不动就只想着开公司,干什么是个问题,在哪儿干更是个问题。我倒是觉得首先要确定的是你的舞台在哪里,然后再设计演什么。”洪钧特意停顿了一下,直到邓汶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才拿捏出掷地有声的效果说了三个字:“回国吧!”

    “我是想找机会回国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我倒是也没想什么出人头地、什么以身报国,说实在的,在美国这些年学的也没多少是有用的东西,我就是想干些自己觉得有意思、有意义的事。但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回去了吧?现在回国去的太多了,我们在波士顿三天两头地聚餐、饯行,一个个地都往国内跑,都说国内的机会多,可是回去的主要还是在美国混得不如意的、没有站住脚的。”

    刚说完这句,邓汶看见洪钧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好像在嘲讽他,忙解释说:“当然,我不是说我算混得好的、算站住脚的,我的意思是,起码得有个目标、有个方向,再回去吧。”

    其实,洪钧刚才的笑容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解释,而是趁势说:“我倒是知道有个机会,想不想听听?不知道配不配得上你的目标和方向。”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2: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邓汶忙着催促:“你说你说。”

    洪钧拿起两个已经滴水不剩的玻璃杯,一边向卫生间走,一边背对着邓汶说:“ICE,你了解得多吗?感觉怎么样?”

    邓汶忙站起身,追到洗手间门口,从洪钧手里夺过杯子,又灌满两大杯,和洪钧一起走回沙发前,说:“ICE当然是好公司啊,top three嘛,至于了解就谈不上了。”

    洪钧从床上拿过来两个靠垫,扔给邓汶一个,说:“这就是你今天晚上的枕头了。” 他把另一个塞进自己的后腰和沙发之间,使自己坐得舒服些,接着说:“ICE,它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知道吧?Intelligence & Computing Enterprise的缩写。其实,还有另一层解释,I是Irwin的头一个字母,C是Carpenter的头一个字母,艾尔文和卡彭特创立的这家公司,ICE也就是Irwin & Carpenter的Enterprise的意思。”

    邓汶不明白洪钧为什么云山雾罩地讲这些典故,但也不好打断,只好耐着性子听。洪钧接着慢条斯理地叙说革命家史:“艾尔文现在是Chairman兼CEO,卡彭特是搞技术的,他的头衔儿是执行副总裁兼CTO,负责全球的产品研发和技术导向。这个卡彭特有意思,虽说是技术出身,但是对政治、历史和地理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还喜欢四处旅行啊探险啊。应该是前年吧,对,前年夏天,他专门跑了趟中国,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是他要去西藏玩儿。这家伙是叫嚣西藏独立的,在e-mail里就说他要‘经过中国去西藏’,把中国和西藏并列了,我就告诉他,错了,应该是‘经过北京、成都去西藏’,根本就没出中国呢。我专门陪他去的,来回两个星期,我和他争了两个星期。我说如果他认为西藏应该独立,我就认为德克萨斯州应该独立,结果后来就变成争论德克萨斯该不该独立了。我说德州本来是墨西哥的,后来独立了,不久就被并入美国了。现在想让西藏独立的人,也不会看到一个独立的西藏就善罢甘休,也是打算先让西藏独立出去,再被他们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后来又说到台湾闹独立,就更是这样了,日本人最不是东西,他们之所以支持台独,就是为了将来把台湾像琉球一样并入日本。”

    邓汶实在受不了,夸张地咳嗽了一声,洪钧笑了,故意不理睬邓汶的抗议,继续说:“卡彭特这个人,不能顺着他,越顺着他他反而越看不起你,就得和他争,但要争得有理有据,只要你说出他不知道的或者他没想到的,他就对你另眼相看。我们俩一路抬杠,越吵越有交情,后来我还救了他一次。在西藏有一段路要骑马,实在太累了,向导怕我们打盹从马上掉下来,一路上不停地说话,后来卡彭特说就是向导那些呜哩哇啦的他根本听不懂的话弄得他更困了,他在马上睡着了,结果一下子歪下来,窄窄的小道旁边就是河谷,深不见底,他双手扒住一块大石头,我和向导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拽上来,那家伙死沉死沉的。这么一来,我算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他和我关系一直不错。我刚才不是给你讲了我离开ICE 的时候不太愉快吗?当初ICE那么多高层,没有一个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只有他,后来给我发了e-mail,说他不认同我老板Peter的做法,但是因为他只负责公司的技术部门,不好干预Peter,他表示我如果有任何需要他帮忙的,只管和他联系。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到维西尔了。”

    邓汶终于等到洪钧停下来喝水的间隙,有些不太高兴地说:“哎,我怎么没听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机会’呀?”

    洪钧擦了一下嘴,神秘兮兮地说:“这就是机会,因为卡彭特很可能就是你未来的大老板!”

    邓汶愣了,洪钧终于抖出他的包袱,说道:“ICE要在中国设立一个 R&D Center,卡彭特直接管的,你最适合去做这个研发中心的负责人。”

    接着,洪钧就把ICE从去年开始筹划研发中心的情况向邓汶详细介绍了一番,然后说:“我还在ICE的时候卡彭特曾让我推荐人选,因为这个人会和我合作,据我所知到现在他们还没确定最后的人选,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你推荐给他。”

    邓汶心跳加速,他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这简直是一个理想得不能再理想的机会,理想得难以置信。是啊,难以置信,就像猴子看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串鲜美的香蕉,也会犹豫怀疑一番:香蕉是假的吧?香蕉是拿不到的吧?邓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这机会有多么完美,而是先想这机会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疑惑地说:“可是你现在跑到VCL去了,VCL和ICE是competitor啊,他怎么还会接受你推荐的人呢?”

    “这根本没有影响。这几家公司本来就是个小圈子,里面的人都是来来往往的,同学、同事、各种关系都很多。你是我的朋友,卡彭特也算是我的朋友,我把你推荐给他,你得到合适的机会,他得到满意的人才,我帮了两个朋友的忙,何乐而不为。而且,你到ICE是做研发,我在维西尔是做市场和销售,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何况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他不会担心你我之间有什么私下交易。”

    邓汶还是不放心,又问:“你帮他就是在帮ICE呀,可你为什么要帮ICE呢?他会不会觉得你肯定不会推荐一个真正优秀的人给他,而是巴不得他选个不称职的人来做?”

    洪钧被邓汶的问题逗笑了,尽量耐心地解释着:“我只是推荐,至于你优秀与否、能否称职,这些是要由他亲自来考察、判断的。我如果是眼力不行,随意给他推荐了一个蹩脚货,他会瞧不起我;我如果是故意给他推荐个不称职的,他会恨我,他知道这些都不会是我的本意。你放心,他不会因为是我推荐的你,反而立刻把你否定掉。至于我为什么要帮ICE,呵呵,这也谈不上是帮ICE什么大忙。两家公司竞争,决定最终胜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你邓汶就是个神仙,到了ICE也不至于就一下子让我们维西尔一败涂地,弄得我连饭都吃不上。如果维西尔也在中国做研发,那我一定不会把你送给ICE,但既然在维西尔没有你的机会,你到ICE也对我没什么大的伤害,我得到你们两个的顺水人情,合情合理嘛。”

    看来“香蕉”是真的了,邓汶便开始怀疑自己能拿到这个“香蕉”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问洪钧:“这么好的位子,一定有大把的人在抢吧?你觉得我有什么优势呢?”

    洪钧很清楚邓汶的心思,他要打消邓汶的所有疑虑,便耐心地分析道:“恰恰正是因为想抢这个位子的人太多了,所以卡彭特会让下面的人给他仔细筛选,他只会看short list上很少的几个人选的资料。老板看你的简历,是在寻找录用你的理由;下面的人看你的简历,是在寻找淘汰你的理由,所以绝大多数竞争者都被下面的HR啊、猎头啊、亚太区的人啊给筛掉了,如果能直接把你送到卡彭特的眼前,你面对的竞争者其实就没有几个人了。这是个全新的职位,卡彭特的脑子里也只有个框架,在他想象中理想的人选应该具备什么条件,而你恰恰都具备了:第一,美国名校的博士;第二,具有领导软件研发工程的经验;第三,具有知名跨国公司的工作经历,你现在的公司也不错啊,拿得出手的;第四,掌握中国的语言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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